格雷夫斯是电影研究专业的学生,他身材矮胖,喜欢穿牛仔裤、T恤和匡威运动鞋。两年前,他几乎无法正常去上课——因为路上要走过人群并乘坐公共汽车,而他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看。
他开始割伤自己,也曾两次住院接受精神科观察。
格雷夫斯现年21岁。最近某次他坐在该中心办公室里描述他在路途上的悲惨经历时,他表示经过与普雷斯顿谈话数次,又接受了小组治疗和药物治疗之后,自己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进步。
“现在我在学校更能集中注意力了,还在电影课上交到了更多的朋友——我找到了我的圈子,”他微笑着说。“我没有避讳我的焦虑症和抑郁症,我也不再因它们而感到羞愧了。”
阿帕拉契州立大学(Appalachian State University,位于北卡罗来纳州布恩市)心理咨询与服务中心的主任丹·琼斯(Dan Jones)说,焦虑已成为当代大学生的典型标志。
包括他在内的专家表示,由于高中期间的压力不断增大,学生本身就是带着压力进的大学。很多学生都习惯于父母无微不至的监督,几乎没有自制能力。而且,由于家长总在身边,学生们普遍缺乏学习独立生活技能的动力。
“很多学生都不具备前几代人身上的那种坚韧品格,”琼斯博士说。“他们无法忍受任何不适,也不愿意去努力奋斗。一个主要的症状就是焦虑,而且他们也缺乏安抚自己情绪的能力。”
社交媒体是一个折磨人的、令人不安的存在。当学生看到其他人发布的讲述自己精彩经历的帖子时,不可避免的攀比心理会削弱他们的自尊。对此,流行的说法叫做“社交控(FOMO, fear of missing out)”。
于是,原本应成为“受到启迪的契机”的个人挫折变成了心理健康问题的诱发因素。
美国大学校院心理辅导中心主任协会(Association for University and College Counseling Center Directors)主席,俄亥俄州立大学(Ohio State University)心理咨询中心的负责人米基·M·夏尔马(Micky M. Sharma)说:“学生们来寻求治疗时说着:‘我刚得了这辈子的第一个C,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想进医学院啊怎么办,我受不了了。”
中佛罗里达大学的心理健康咨询师斯蒂芬妮·普雷斯顿说,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因心理健康问题来寻求帮助。 DOUGLAS BOVI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焦虑症是几种疾病的总称,包括社交焦虑障碍(social anxiety disorder)和广场恐怖症(agoraphobia)等。它可伴有抑郁症等许多其它疾病,并可能持续存在并使患者丧失正常的行动能力。
急性焦虑症发作的学生常感到别人对自己的痛苦和困扰不屑一顾,因为在大学校园中,焦虑症已变得如此普遍,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亚历克莎(Alexa)在初中时仍会被“床底下的怪物”吓坏,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接受焦虑症治疗。如今18岁的她刚刚在纽约的皇后学院(Queens College)念完大学一年级。
要是她在考试期间出现严重的焦虑症发作,之后她就需要试着向教授们解释缘由,但他们很可能并不买账。“他们会说:‘你只是思想不集中,’或者‘你不过是在找借口,’”亚历克莎说,她把自己与焦虑症斗争的经历写在了大学入学申请书里。为保护个人隐私,应她的要求隐去了她的部分身份信息。
不过,在更多的情况下焦虑症状都比较轻微,呈间歇性或临时性,常表现为学生因正常的个人发展问题而苦恼,例如,学习管理时间,或被女生联谊会拒绝后应如何进行心理调适。
轻度的焦虑症常可以通过早期、适度的干预来进行治疗。但是,鉴于受到严重困扰的学生人数不断上升,许多咨询中心都采取了分诊措施。这就意味着,情况不太严重的学生们可能需要等待数周才能第一次约见咨询师。
“开学一个月后,一个学生准备去上课的时候恐慌发作,但心理咨询中心的候诊名单已经排到二到五周之后了。结果该学生本来很快就可以摆脱的一些阴影可能就进一步恶化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Penn State University)临床服务部的副主任,宾州州立大学报告的主要作者本·洛克(Ben Locke)说。
从必要性来看,大多数心理咨询中心只提供短期的个性化治疗就可以了。普雷斯顿估计,在U.C.F.,大约80%的客户只需要接受有限的治疗。
“学生们已经被学业忙得焦头烂额,他们经济拮据,说不定要打三份工,”她说。“他们并不需要什么诊断,有时候,他们只是需要有个地方来发泄一下忧虑的情绪。”
尽管U.C.F.的心理咨询中心配有30名治疗师,但他们仍需找到其他方式来帮助更多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正遭受着痛苦却闷在心里,不愿意寻求帮助的学生。
像许多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一样,U.C.F.也设置了多种日常研讨会和治疗小组,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解决焦虑、抑郁问题及其触发源。明年秋天,该中心将对一种新的拥有七个模块的认知行为疗法应用程序进行测试,学生可以通过手机获取该应用,并可与治疗师进行简短的视频谈话。
它还将提供持续整个学期,每周90分钟的小组治疗,例如为疲于应付社交焦虑症的学生开设的“保持冷静和自控”、“抑郁症的正念冥想治疗”和“构建社会信任”疗程等。
治疗师必须做好准备以应对学生五花八门的问题。“你永远不知道走进咨询室将会是怎样一个人,”该中心的主任卡伦·霍夫曼(Karen Hofmann)说。“有人正在办离婚,有人沉浸在丧父/丧母的悲痛中,有人正接受躁郁症(bipolar disorder)治疗,又或者,来者是个变性人,需要你开个证明以进行激素治疗。”
事实上,洛克博士和他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同事们追踪全美的校园心理咨询中心已有六年之久,他们证实了其他研究早已发现的一个趋势:前来就诊的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日益严重。
心理健康中心的客户有一半在其最近的报告中称他们在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接受过某种形式的心理辅导。有三分之一曾接受过精神科药物治疗。四分之一存在自伤行为。
校园心理咨询中心的根本目的在于帮助学生完成学业。根据联邦政府的统计,在2006年被四年制大学录取的学生中,在六年内毕业的只占59%。
众多研究一再强调心理健康和学业成功之间存在关联。今年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心理咨询中心进行的一项调查中,只有刚刚过半的学生客户认为心理辅导有助于他们避免辍学。
深受焦虑症之苦的学生们将课业列为首要的压力源。U.C.F.的心理咨询中心及其非工作时间热线都是在期中和期末考试迫近时最为繁忙。在这种时候,该中心就会开展他们最受欢迎的活动:“治疗犬减压法(Paws-a-tively Stress Free)”。
期末考试周前的一个下午,疲惫而惶惑的学生们陆续走进了心理咨询中心。其中大多数都不是该中心的客户。
在中佛罗里达大学的一次活动中,学生们聚集在治疗犬的周围。 DOUGLAS BOVI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等在室外帐篷处,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欢迎他们的是该中心的吉祥物——一条14磅重的哈瓦那犬。这是一条经过认证的治疗犬,该中心的很多客户都要求在他们的个人疗程中跟它待在一起,抚摸着它柔滑的白色皮毛以缓解焦虑。
“菩提!”学生们叫道。它一路小跑过来,友好地嗅嗅他们,欢迎他们来到它的草坪。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中,约75名学生参观了中心,并坐在地板上与治疗犬们共同完成了“亲密爱抚疗程”(heavy petting session)。
学生们被狗狗的滑稽动作逗得捧腹大笑。他们都说能从学业中得到片刻喘息实在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