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微信圈流传着一个帖子,讲述一位两个孩子的华人父亲不幸确诊患白血病,呼吁大家登记骨髓,希望可以尽早找到匹配的骨髓救人一命。
一般来说,匹配骨髓在同种族中找到的可能性最高,而美国800万人的国家骨髓库中亚裔的比例很低,华人更低。
本人早在2004年就登记了骨髓。之所以年份记得这么清楚是由于那年被公司派驻波士顿七个月,临上飞机前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到机场附近的医院做的。那次急于做这件事完全是被一个故事所感动,这个故事当时也感动了许多人。
那年德州有个叫余健的科大毕业生突然确诊得了白血病,他多年的恋人沈璐为了更好地照顾他毫不犹豫决定和他在化疗前结婚。善良的余健开始不同意,因为结过婚对一个女孩子的将来会不利。而沈璐决意要成为余健真正的妻子,以妻子的名义来照顾他支撑他。
确诊白血病第三天,两人匆匆来到市政府登记结婚,但按法律他们最早也要等72小时后才能完成这一手续。等他们再来时,办事人把预约时间给忘了,也忘了通知法官,此时区政府已经下班,里面无人应声。沈潞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天无绝人之路。失望之际,沈潞发现区政府有人回来取东西,马上请求帮忙,说明他们一定要在今天举行婚礼,仪式结束后余健将直接住进医院接受化疗。他们的爱情感动了听者,他请来了法官为两人举行了简短的结婚仪式。这对新人在交换结婚誓词时说:“无论富贵或贫穷,不管健康或疾病,双方彼此深爱对方。”整个仪式只有短短3分多钟。
此后,热心的朋友们为余健建立了专门的网站,介绍各种血液病的相关知识,并且广为宣传骨髓移植对血液病患者的重要性。那段日子,本虾经常上这个网站读余健自己书写的病况报告和治疗日记。后来余健病重垂危,沈璐继续替写日记。后来本虾还了解到,他的姐姐正巧是本虾的校友。
余健一直没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后来在几次化疗缓解后,他做了自身骨髓干细胞移植,一度恢复得不错,但最终还是因白血病复发去世了。
米兰·昆德拉的名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Milan Kundera: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用了"轻"这个词,本人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用"重",直到经历了这些生死命题,才领悟到,生命时时面临着无常和脆弱。有太多事,看似轻如鸿毛,却让人难以承受;而人生的诸般难忍的苦难:如压迫、抑郁、受辱、荒诞的遭遇、饥饿、病痛等一系列导致精神或肉体痛苦的、抽象或具体的事物对于生命来说都太重了,能够经历这些的生命该是怎样的奇迹!
去年十月,本虾女儿也经历了一场和同班同学的生离死别。这位男同学几年前曾被诊断出患了白血病,经治疗病情一度被控制住了。但就在高中最后一年,病情再次复发。那位同学告诉同桌的本虾女儿,他头天晚上喝了许多酒,非常消沉。
十月底,男孩住进离本市二十多分钟车程的医院里。此后每天晚上女儿都去看望,风雨无阻。有一次,我劝她省些时间做作业或完成申请大学的文书,她也拒不听从。每晚把女儿drop在医院门口,本虾就到附近的麦当劳等待,一等就是一个晚上。女儿说,她要看望这个同学"as more as possible"。
第一天,有好几位同学来,男孩居然有说有笑,大概不想让同学伤感,其实他已去日无多,医生说只剩几天了。
第二天下午,一些要好的同学得知他的家人打算要将实情告诉男孩了,全都在晚上奔过去。那晚从医院接女儿回家时,女儿说那孩子很奇怪,非常兴奋,话也很多。后来才知道,他的家人看他那天情绪很好,不忍心捅破实情。
第三天,他的家人终于告诉了男孩残酷的实情,学校好心的老师决定为他在病房里办一个毕业典礼。一位老师在校园里急忙抓住一位后勤人员,找出一套毕业礼服:黑袍黑帽,正好是男孩的尺寸。晚上男孩在家人、同学和老师的围绕下,在大家的祝福和歌声中完成了简单但隆重的毕业典礼。
后来的几天,情况反反复复,到底几天本虾也记不清了。直到有一天,医生明确表示,男孩最多只剩两天了,需要决定在家里还是在医院里去世。如果回家,由于没有医疗设备的支持,几小时之内会立刻去世。男孩家人问男孩的意愿,男孩说,这太难了,让父母亲决定。
记得是个星期五晚上,女儿又一次去看望了男孩。这次基本上男孩与人互动很少,处于半睡半昏迷的状态。女儿第一次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到一小时。刚回到家不久,女儿收到短信,那男孩已经去世了。
第二天是个周末,女儿和许多同学相约到学校干了一天活,为的是完成那个男孩的一个遗愿:他曾希望在万圣节的活动中为同学们做一个好玩刺激的鬼屋(haunted house)。
紧接着的星期天凌晨五点多,本虾开车四个小时送女儿去州府参加为期四天的青年议政项目,女儿终究没有挤出时间做那些我希望她做的事情,而大学早申请的截止日期就是十一月一号。不过,本虾没有遗憾,只是告诉女儿:生命如此可贵,我们每个人都要活得精彩,不但为自己,也为死去的人,我们要活出两份生命来,因为还要替他们活出他们那一份来。
五月㡳,高中毕业典礼。本虾翻看毕业年册,在众多父母亲为自己孩子所做的祝福版块中赫然发现那位男孩父母含泪写下的文字,那段文字旁配着男孩的照片,一脸灿烂的笑容:
亲爱的儿子,我们见证了你和这里许多孩子一起学习成长的过程。你的毕业为我们所做的工作盖上了批准的印章。⋯⋯我们很享受你的那些充满智慧的对话,很骄傲你是一个思考的人。为了深度思考,你会扩大领域并且了解他人的需要。无论你现在在哪里,我们知道你会做得更好。我们会一直保有你脸上常有的微笑,一直分享你的微笑。爱你的爸爸妈妈。
上周末,女儿参加了在斯坦福举行的为Lucile Packard儿童医院的夏季跑步行走筹款活动(SummerScamper),今年是第七届。女儿对此活动的个人陈述说:我参加这项活动,为的是纪念我的朋友。我希望通过和他的朋友及家人一起行走的方式筹款,用以支持儿童医院,使得对癌症等疾病的战役能够有效改进,因为资金永远不应该挡住治疗病人的路。
https://youtu.be/ZqWthRbBXBw
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时间不会为我们的欢笑或泪水停留。幸福何堪?苦难何重?就象每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伤感的蝴蝶从那里飞过。
本文结束之际,本虾愿分享一首Robert Herrick的小诗。这首诗是余健去世后被他的妻子沈璐引用在一篇长长的悼词中并贴在了他们的网站上。悼词的结尾处,沈璐提到有一年的情人节,余健送给她这首诗,她非常喜爱。诗文如下:
Give me a kiss, and tothat kiss a score;
Then to that twenty,add a hundred more;
A thousand to thathundred; so kiss on,
To make that thousandup a million,
Treble that million,and when that is one,
Let's kiss a fresh, aswhen we first begun.
如果你读了本文有了感动,请加入登记骨髓的行列。在帮助的别人过程中,便也是帮助了自己。